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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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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喬溪再次睜眼醒來,入目的是一片陌生的場景。

他正躺在一張寬大的床上,身下墊著的褥子柔軟得宛若一團雲朵,蓋著的被子還是緞面的,摸上去絲絲滑滑,又輕又涼。床幃四周掛著紗帳,垂下幾根明黃色絲帶,連四根床柱上都雕著精細的花紋。

他費了番功夫,終於想起現在不是在自己那間小破屋裏。

喬溪試著動了動手腳,好消息是沒有被捆縛住。他掙紮著想要坐起來,誰知才一轉頭,就看到不遠處的塌上坐了個人。

那人身著明黃五爪龍袍,頭戴白玉束冠,一頭烏黑長發柔順的披在腦後。他看著有些疲憊,左手撐著側臉,斜斜依靠在塌上,雙目微闔,好像睡著了。

即便隔了幾步遠,喬溪也能看得清他的容貌——他兩輩子加起來,從沒看過這麽好看的人。

以往村裏也常有人誇他相貌。即便喬溪不想承認,也不喜歡“漂亮”這樣的詞被套用到自己身上,但這具身體的皮囊的確屬於精致小巧又漂亮的那一類。

但眼前的男人卻幾乎可以用“美麗”來形容。

雖然美好的東西本不該有先後的比較級,但在大多數人心裏,雍容的“美麗”的確比簡單的“漂亮”更高級一點。

就好像眼前這個美人。

性別的界定在他身上似乎失去了意義,頂著那樣一張雌雄莫辨的美麗臉龐,即便是最苛刻的大師也幾乎挑不出任何瑕疵,完美到不像真人。

看到他,喬溪腦中莫名閃過小竹子的身影。小竹子雖然也是靈秀的長相,但畢竟才十二三歲,還是個孩子,沒有完全長開。

而眼前這個男人身上的氣息和小竹子差不多,喬溪心裏猜測他應該也是個地坤。

這還是他第一次接觸到成年男性地坤,細看才發覺的確跟普通人不一樣,不僅美貌動人,舉手投足間還有著天潢貴胄的雍容華貴氣派。

如果這時候他還猜不出眼前人是誰,那他就真是蠢貨。

喬溪在默默打量趙昱的同時,那邊趙昱不知什麽時候睜開了眼,同樣不動聲色的打量他。

“看夠了嗎?”過了一會兒,趙昱淡淡問道。

喬溪回神。

意識到自己盯著人看不禮貌,他立刻扭頭,低聲道歉:“對不住。”

趙昱沒有回話。他身子微動,頃刻已從塌上下來,緩緩踱步到喬溪床前,居高臨下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眼底是毫不掩飾的輕蔑。

“真難以置信,平昭居然會喜歡你這樣下|賤的的村夫。”

原本趙昱還有些懷疑朱廣祿是不是騙自己,但是喬溪昏迷的這段時間,他的確從此人身上聞到了沈夷光的信香氣味。

雖然那股味道如今已經很淡很淡了,可是趙昱與他曾經多年共處,還是精準的分辨了出來,確認朱廣祿確實沒有撒謊。

趁著喬溪昏睡,趙昱反覆端詳打量,心中滿是好奇和不甘。

漂亮是漂亮,可惜乏善可陳,沒看出哪裏特別。

喬溪對他一上來就人身攻擊的行為並不意外,沈默片刻後,憋不住問:“平昭……是說三郎嗎?”

古代人真的好煩,明明是同一個人卻有那麽多名字,一會兒沈夷光一會兒平昭,弄得他頭都暈了。

這下換趙昱楞住:“三郎?”

接著他像是想到了什麽,冷笑嘲諷:“這麽說來,你莫非一直都不知道他的真名?”

被戳到痛處,喬溪沒有回答。

趙昱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奇有趣的事,故意要刺激他,氣定神閑在床邊坐下。他一邊把玩著腰間的玉佩,一邊漫不經心道:“還以為他有多在意你,沒想到也不過如此。”

“平昭向來心氣高,原先京城那麽多傾慕他的美貌地坤都入不了他的眼。”

“若非形勢所迫,想來他是絕不會瞧上你這樣出身卑賤的鄉裏人。”

“你究竟是使了什麽樣的狐媚手段勾|引他?”

他一頓惡毒輸出,幾乎把喬溪形容成妲己再世,語氣中藏不住的嫉妒。

然而喬溪連半個字都沒聽進去,所有所思。

原來三郎以前竟然是那種高冷的性格嗎?

喬溪再一想那家夥總在自己面前裝得乖順老實,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每每得了機會就想把他往床上拖,抱著他的時候好像百八年沒吃頓好的,恨不得在他身上每一處都下嘴啃過……

他實在沒有辦法把三郎跟趙昱口中那眼界甚高性情冷淡的沈夷光聯系在一起。

但是他的沈默讓趙昱錯以為是在傷心,本來陰郁煩躁的心瞬間痛快了。他向來最喜歡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踐踏旁人的痛苦上,喬溪越是表現得難過絕望,他就越開心。

“你也不必傷懷。”趙昱假惺惺笑道,繼續把玩著玉佩:“待到事畢,或許朕大發仁心,到時賜你——還有你肚子裏的‘野|種‘’,一個全屍。”

喬溪:“……”

那他應該說什麽,謝謝?

他一直不開口,趙昱也不關心,自說自話。

“平昭不過就是一時新鮮貪嘴,才讓你得了空鉆到他身邊。但將來他總會知道,你這樣的賤|人是配不上他的。”

喬溪冷眼看他,只覺趙夫子罵他是瘋子還是輕了。

盡管才接觸不到十分鐘,他已經好幾次覺得這個趙昱是不是腦子有病。看他說話時情緒高昂面帶紅光,神情飄忽自說自話,好像周圍都是死人,實在很像雙相。

趙昱對喬溪人身攻擊還不滿足,轉頭又開始攻擊他肚子裏的孩子,明明長了一張那麽美麗的臉,說出的話卻無比惡毒:

“朕聽說你一路顛簸進京,實屬不易。”

“但是這樣也沒能讓你肚子裏的野種死掉,真是命大。”

說著,他紆尊降貴伸出一雙過分白皙纖長的手摸上喬溪的肚子。明明還沒到真正寒冷的天氣,殿內還燃著取暖的火炭,可他手上冰涼的溫度還是凍得喬溪一個激靈,下意識想躲開。

只是這麽一個閃避的動作就激怒了趙昱,他見喬溪不配合,不耐擡手一巴掌扇了過去,陰森森的說:“誰準你躲開!?”

喬溪猝不及防,被這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他本來懷孕舟車勞累身體虛弱,這會兒被打更不好了,狼狽的扶著床幃喘粗氣,左邊臉頰高高腫起。

你大爺的。

自從記事以來,已經很多年沒有人敢打過他了。

喬溪忍著臉上火辣辣的疼痛,藏在被子下的手猛地攥緊,使出全身力量才能勉強克制自己不要還手。

他還記得面前的人是當今皇帝,還是個瘋批。別說給他一巴掌,就算馬上叫人拖他出去五馬分屍,也沒人敢置喙一句。

此刻他除了忍,別無他法。

喬溪不敢再躲,眼睜睜任由趙昱掀開身上的被子,然後盡情把手放在他的肚子上來回摩挲,隔著薄薄的一層布料捏圓搓扁。

他好像把喬溪的肚子當成了玩具,像個七八歲的孩子充滿好奇,完全不顧忌人家懷孕的身體,手下故意使力抓捏,仿佛在玩橡皮人。

喬溪疼得眼前發黑,只想縮著身子把肚子藏起來,心裏祈禱趙昱趕緊收手。

趙昱這麽捏玩好一會兒,忽然有些不滿的質問道他:“為什麽你的肚子是扁的?”

他之前偷偷瞧過別家懷了孕的人,他們無論男女,肚子都是圓鼓鼓凸出來的,看上去特別大。

“才……不到三個月。”喬溪擔心又惹惱這個瘋子,勉強擠出聲音,渾身冷汗:“現在還不顯。”

趙昱微微歪頭,好像是第一次聽說這種事,喃喃自語道:“原來要等月份大了,肚子才會變大……”

說完他扭頭又去看喬溪蒼白的臉,像是沒看到他的慘狀,笑瞇瞇的問:“那我把它提前挖出來,好不好?”

喬溪渾身一抖。

“是平昭的孩子……”趙昱小聲嘀咕著把頭低下,趴在喬溪肚子上仔細傾聽。

三個月都沒有的孩子這會兒不過就指甲大小,就算去做b超也只能看到小小的一點陰影。但是趙昱卻像是真聽到了什麽,瞇著眼睛一臉滿足。

他聞著喬溪身上殘留的沈夷光的氣息,恍惚居然錯覺以為自己依偎在他身上,目光都變得溫柔起來。

最後還是不滿意,趙昱幹脆脫掉鞋襪爬上床,把頭又一次埋進喬溪脖頸間深度嗅聞,像個變態一樣。

喬溪被這一出整不會了,雞皮疙瘩遍布全身。

他是中庸,自然聞不到趙昱身上已經濃郁到幾乎快進入雨露期的信香氣味,一邊忍著對方如蛇一般貼近自己的身體,一邊勉強躲著推拒,生怕他又要對他的肚子做什麽。

好在趙昱也察覺到自己狀態不好,嗅聞片刻後身體始終得不到滿足,在理智失去前從喬溪身上匆忙下來,顧不上穿好鞋襪,跌跌撞撞出門去。

等人走了,喬溪才敢大出一口氣。他衣衫前襟都被扯得散亂,大半個胸膛暴露,好像剛被人那啥過,分外狼狽。

他算看明白了,趙昱確實腦子有病。

肚子還在作痛,喬溪慌忙躺下。盡管他之前對這個孩子的去留猶豫不決,可現如今他的命和孩子的命顯然被別人捏著,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虐殺。

林大夫在入宮前就被趕走了,喬溪一個人在深宮內院孤立無援,躲在被子裏發呆。

那天之後,趙昱幾乎天天過來。但是來了也不幹正經事,要麽就是笑嘻嘻的把玩喬溪的肚子,要麽就跟水蛇一樣纏在他身上聞來聞去,而後又忽然不知受了什麽刺激翻臉,又打又罵。

如果不是喬溪情緒穩定,但凡換個膽小的過來,沒幾天就被活生生嚇死了。

就好比現在。

喬溪坐在桌前埋頭吃飯。其實根本也吃不下什麽東西,就算吃進去也要吐,但求生本能還是逼著他努力往下咽,吃了吐吐了吃。

也不知到底哪裏讓趙昱看不順眼,他摔下玉佩疾步走來,沈著臉擡起袖子一把掀翻喬溪的飯碗。

白瓷玉碗跌落粉碎,白花花的米飯灑得到處都是,滿桌的珍饈頃刻化作一地狼藉。剛才還在喬溪碗裏雪白的珍珠丸子,落在泥地裏滾了幾圈,灰撲撲無人問津。

殿內的宮人們早已習慣這一幕,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收拾殘渣。

而喬溪還維持著舉筷的姿勢,嘴裏的肉丸都沒來得及咽下去。

始作俑者趙昱冷眼看他,仿佛在等喬溪說什麽。

對。

這些天無論趙昱怎麽折磨羞辱,喬溪一個字都沒說過,甚至情緒起伏都不大。

喬溪懶得猜他怎麽想,不讓吃就不吃。

他慢吞吞咀嚼著嘴裏的肉丸,不慌不忙,臉色都沒怎麽變過。

趙昱氣得沖上來一把奪過他手裏的筷子折斷扔下,然後猛地掐住喬溪的脖子,手下蓄力,痛快的看喬溪臉上因為缺氧而慢慢變紫。

喬溪不停用手拍打趙昱,眼睛都快被掐得凸出來。

在即將窒息死亡的前一刻,趙昱終於松開手,冷眼看他倒在床上如獲新生,大口喘氣。

喬溪渾身發抖。

他真是受夠了。

“你是不是有病!?”他赤紅著眼擡頭,怒視趙昱:“你他|媽要殺就殺!少在這發瘋!”

趙昱似乎沒料到喬溪開口第一句不是求情,而是罵他,楞了片刻居然笑了:

“終於不裝死了?”

喬溪已經破罐破摔,完全不打算活了。

與其過著這樣有今天沒明天心驚膽戰的折磨日子,還不如現在就去死,好過被這瘋子各種折磨。

“少廢話!”喬溪豁出去了,他盤腿坐在床頭,冷眼道:“你要殺就殺。”

趙昱可能腦子確實多少有點問題,他看喬溪生氣,心裏反而高興。

“我還沒玩夠。”他笑得滲人。

喬溪一口氣堵在心裏,恨不得掐死這個神經病:“那你能不能讓人吃個飽飯!?”

他真是服了。

“好。”趙昱居然爽快點頭,高高興興讓禦膳房那邊重新傳膳。

很快殿內被打掃的幹幹凈凈,完全看不出剛才滿地狼藉。緊接著一隊宮人魚貫而入,重新在桌上擺滿吃食。

喬溪生怕這神經病吃到一半又翻臉掀桌,緊趕慢趕往肚裏塞,也不管嘴裏吃的是什麽。

果然幾分鐘後,趙昱又開始陰陽怪氣:“鄉裏人吃相就是難看,沒規矩。”

喬溪純純當他放屁。

好容易吃完一頓飯,喬溪還沒等桌子被撤走,彎腰扶著桶吐了起來,幾乎將剛才吃下去的東西又如數還了回來。

趙昱不解:“你方才吃得那般用力,豈不是白費了?”

喬溪吐完了胃裏的東西,擡手接過小宮女端來的漱口水,漱完口後躺回床上。

他這一胎遭了老罪,在心裏惱怒的把三郎又罵了一遍。

趙昱見他如此慘狀,大約終於激起他心裏為數不多的同情,湊上來問:“既然你肚裏的孽種如此難伺候,不如我替你打了他?”

喬溪閉眼有氣無力:“求之不得。”

趙昱楞住,皺眉問:“你不想要它?”

“不想。”

喬溪本來就沒什麽所謂的母性父性,肚裏這團肉甚至都沒成型,也根本談不上什麽感情,對他來說完全就是累贅負擔。

沒想到他才說完,趙昱又生氣了:

“你為什麽不想要!?”

“似你這等卑賤之人能懷上平昭的孩子,是你三生有幸!”

“你憑什麽不要!”

喬溪真的很想找個精神病院把趙昱收了,正常人誰能跟這種人交流,除非也是神經病。

他神色莫名的看著趙昱惡狠狠瞪著他兇神惡煞的表情,再結合這陣子他的表現,腦中瞬間靈光一閃:

“你……不會喜歡三郎吧?”

如果把自己代入情敵身份,趙昱那些吃錯了藥的神經病表現忽然就合理了。

一切都是因為吃醋嫉妒。

喬溪恍然大悟。

被人點破心思,趙昱面色一變:“胡說!”

“朕要什麽樣的天乾沒有!”

“他沈平昭算個什麽東西!?”

喬溪懶得揭穿他的欲蓋彌彰。

趙昱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又開始用那雙淬了毒的眼睛死死盯著喬溪,好像一條盤桓著的毒蛇,隨時準備發起攻擊。

但他終究沒有再折磨喬溪,氣哼哼的起身拂袖而去。

那之後趙昱仿佛忘了這號人,也沒有再來發神經,喬溪因此得以喘幾口氣。

他是真的怕了趙昱。和這種情緒不穩定的人待久,不僅容易變得疑神疑鬼,慢慢也會和他一樣神經質,時時刻刻提防他發瘋傷人。

喬溪蜷縮在床上,將自己整個人埋進被子裏,以此尋求一點點的安全感。

趙昱總說他身上有三郎的味道,可是喬溪自己卻根本聞不到。

這一刻他真希望自己是天乾或是地坤,這樣他就能聞到三郎的氣味,假裝他就在不遠處。

三郎……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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